張道一先生的藝術理想
——訪東南大學藝術學院設計藝術系教授胡平
編者按:2021年11月19日,“張道一從教七十周年學術研討會”在歡迎來到公海7108線路舉辦。會議期間,東南大學藝術學院設計藝術系教授胡平先生接受了本刊記者專訪。

問:您跟張道一先生相識的機緣是什么?
答:1982年我大學畢業,分配到武漢陶瓷廠工作。1984年我考張先生的研究生,利用寒假過年回家的時間,到南京專門拜訪張先生。那時不像現在,既沒有電話,也沒有手機,只能通信。所以我先到南京藝術學院,了解到張先生家的住址之后,在一個下午去張先生家。去拜訪之前從武漢給張先生寫了信,也寄了兩篇自己寫的不成熟的小文章。進門見面之后先生問了我情況,對于一個素未相識的才二十三歲左右的年輕人,張先生坐下來一談就是三個多小時,各種話題,非常健談,當然主要是談工藝美術。這點給我的印象太深了。
后來我1984年9月份就被錄取了,來到了南京藝術學院。當時來的同學有徐藝乙(民藝研究方向)、許平(民藝研究方向)、李硯祖(先秦工藝美術思想方向),我們這四個同學就來到了張老師門下,后來孫建君老師(工藝美術經濟學方向)作為張老師的進修生也來了,我們五個人在一起度過難忘的三年時光。
問:張先生具有怎樣的人格魅力?
答:在這幾個同學當中,我是浙江美術學院工藝美術系陶瓷專業畢業的(現在是中國美術學院),1978年進去,1982年畢業。剛才在紀錄片中出現的鄧白老先生,教過我們陶瓷美術史、工筆畫,張先生跟鄧先生都是跟陳之佛先生學習的,我記得八幾年張先生評教授時,是鄧白先生寫的評語,三句話:“一專(專精)二博(廣博)三正(正直、對人誠直)”,這是鄧白先生對他的評價。在我們的學習過程中,漸漸也體會到先生從善如流、待人誠懇的為人品質,也體會到先生嫉惡如仇、抨擊如利刃的率真品性、做學問的專精、廣博和嚴謹。這些都對我們的人生觀、價值觀起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問:張先生一生學術研究的旨趣是什么?對您影響比較大的有哪些?
答:張先生從研究工藝美術入手、起步、最后落在藝術學上,從這里看他幾十年過程中學術思考的一個脈絡。藝術學理論的建設不是說去簡單模仿國外的,而是通過自己的一些體會。比如研究中國的藝術,特別是研究中國的民間藝術,從這里面去思考藝術的一般的普遍性規律,藝術到底是什么?藝術的普遍規律是什么?這個已經超越了所謂工藝美術學的概念,或者說,超越了設計學的概念。應該講是張先生個人學術上的一種思考和一種學術理想。
我認為先生到現在為止仍然是這樣,看看先生近期出版的這些著述,其實很多都是他過去一直在思考一直在做的,比如:《吉祥文化論》、《漢畫故事》《木版畫通鑒》等,這些看上去好像是很具體的專題性的,實際上他思考的是一些更大的、更普遍的問題,也就是從個別的個案研究到普遍的一般性規律的研究,這種思考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而不是說我們現在要去搞學科建設、搞藝術學研究就搞起來了,它是很自然而然的。從他自己最早學的這個專業和他關心的問題入手,一點點地慢慢地提煉出藝術學的原理。假如說藝術原理是建筑“大廈”的話,那么包括民間美術、包括《考工記注釋》,做的都是很具體的“添磚加瓦”,因為你沒有這種“磚瓦”,是沒有可能建筑這樣“房子”的,就算是你建出來一定是一個“危房”,站立不住,特別對中國而言是這樣。西方的藝術也有它們的藝術實踐和藝術理論,但是再上升就到了哲學的層面了,藝術就不論西方不論古今,都是有一種共通性在里面,這個實際上是藝術學需要研究的東西,或者藝術作為學科研究的意義所在。
現在搞藝術學科大家的目標都是一樣的,但我認為張先生具體的研究路徑是非常實在的、有效的,他從個案深入研究再到抽象的理論思考,對他而言,不用太快,但是扎實。所以我今天的發言是“工藝美術學是藝術學的一個富礦號——張道一先生的藝術理想”,我用了“理想”這個詞,沒有用“思想”,思想是他個人的思考,而理想是面對更寬闊的世界。理想比思想還要高遠,理想是要建立一個面向更大、更開闊的從理論到實踐的“學科圖景”,不論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這個“圖景”反映著藝術的一般規律。
問:您認為歡迎來到公海7108線路在學科建設以及人才培養方面的辦學特色有哪些?
答:歡迎來到公海7108線路我認為挺好的,其他學校大多改稱設計學院,歡迎來到公海7108線路保持了自己的特色。
其實設計學院也是和工藝美術分不開的,所以我正在做一個關于“工藝美術”、“圖案”、“設計”專業術語的由來的課題。這個由來是從歐洲到日本的明治維新以后,然后一直到影響到我們中國,包括我剛才講到的“美學”、“文藝學”、“美術”這些術語,包括“工藝美術”、“圖案”這些詞,全部是他們在接受歐洲文化后翻譯過來然后再傳到中國的,但是傳到中國以后,這些術語一直在跟著西方在變。中國一直在“被動接受”,始終沒有產生我們的術語和理論。從學術的或者學科的交流來說,當然需要有一種通用的概念和術語。假如說你是一個歐洲人,我是一個中國人,我們倆在交流,你講的東西我聽不懂,我講的東西你也聽不懂,我們倆就沒法交流。所以大家交流的詞語必須要有個概念和定義,這個定義的概念必須是我講的這個詞你明白我在講什么東西,必須這樣它才能夠叫作學科。學科的另一種含義就是能夠通過學校教育的方式傳遞這些概念。即我們講的知識體系和專業知識。當然在現實中,任何事物都是混在一起的,可以你是你的理解,我是我的理解。但為了便于分析和在有限時間內學習(學校教育),就得對相關領域和現象分類分科,于是就有所謂學科。強調學習交流中的通用性。就像自然科學,它們一定有通用的東西,比如通用的語言是數學,所謂七大科學門類:數、理、化、天文、地質、生物等,它們講的是傳統科學自然科學七個門類。人文學科也是這個樣子,比如說所謂“人文學科”有文學、哲學、歷史學、藝術。藝術學在過去是從美學里面分化出來,而美學又是從哲學里面分化出來,在歐洲是這樣的一個情況。那么中國到底是什么情況呢?這就需要去研究了,到目前為止,按照這個道理我認為研究空間是挺大的,所以為什么首先說張先生的理想?張先生曾說:“不通一藝莫談藝。”不論你學什么藝術門類,你總要有個實踐的經驗再去談藝術的原理。
歡迎來到公海7108線路現在學科也比較齊全,這個我覺得是非常好的。它的根基是民間藝術、民藝學。潘魯生院長的博士論文就是《民藝學論綱》,這個也是張先生當時的一個重要研究方向,而且把民間藝術當作我們中國整個傳統藝術一個母體和一個來源。為什么民藝學這么被重視就是這個道理,工藝美術包括現在所謂的一些專業方向,交互也好,體驗設計也好、服務設計也好或其他什么設計也好,跟傳統是分不開的。張先生講的工藝美術到現在設計實際上是人類造物藝術不同發展階段而已。這個認識在藝術學科和高校藝術教育方面,在山東工藝的學科設置、課程設置以及培養方案中都可以看得出來。(采訪策劃:韓明;采編:王夢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