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的本質是記錄嗎? 記者:這次在濟南國際攝影雙年展的《當代中國新影像大展》單元中展出了你的作品《第七天》,這組作品要表達的內容是什么? 司馬媛:在這一組里,具體拍的什么內容其實不太重要。我嘗試用影像創建一些只屬于我和觀者之間的詞匯和語法。這些語法,只有在它們被觀看的短暫過程中有效。它們也許會被觀眾準確接收和重復使用,當然也可能會被徹底誤解。但無論怎樣,我們都在這一過程中分享了為還原世界而做的努力。這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而關于《第七天》這個名字,是對我此組照片的氣質的描述。創世紀里,神用六天造完萬物,第七天休息。我的照片都有一種在睡眠或發呆中的狀態。不過,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觀眾可以不這么去想。 記者:第四屆中國濟南國際攝影雙年展以“回顧與展望——從影像本體出發”為主題,旨在“讓觀看回到內心,讓影像重歸本體,讓攝影成為攝影。”你如何理解“影像本體”? 司馬媛:我所理解的攝影本體就是攝影的本質,這種本質是區別于其他類型的藝術形式的。我想攝影的本質的確應當是“記錄”,但我從不認為它一定要記錄這個看得見摸得著的表象世界,攝影完全可以記錄看不見摸不著的世界啊。我本人的照片主要是記錄在某時某地,某一瞬間里,我對這個世界的體悟。 記者:談談你的影像語言探索?攝影對于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司馬媛:語言其實就是人用來和這個世界進行溝通的東西,攝影語言就是攝影師通過鏡頭和觀者進行溝通的方式。通過一些相機使用技術和視覺方法使我心里的東西準確地傳達到觀眾的眼里和心里,這種方法就是我的攝影語言。在《第七天》的這10對黑白照片里,我試圖讓每一對之間都構成隱喻關系,而對與對之間則形成一種氣氛明確,但情節模糊的敘事。這個敘事是可以被觀眾的想象延續生長的。我希望他們在觀看中和我的照片慢慢長在一起。 對于我來說,攝影意味著自由。首先,我們的時間是一去不復返的,很多珍貴的瞬間如果不去拍下來,就消失了。攝影可以幫助我們把那些瞬間永恒地留住,這是其它形式的藝術很難達到的地方,是攝影所獨有的。其次,攝影可以使我在有限的世界里達到某種無限,從而使我體驗到了一種自由,這是最重要的。 雖然這也可能是錯覺。 記者:參加濟南攝影雙年展,有什么體會? 司馬媛:就美術館里的展覽來講,我覺得挺好。它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在這個三層的展館里,我看到了一些之前沒有見過的東西。能讓觀眾發現新東西的展覽就是好的,因為目前在國內的很多展覽里,陳詞濫調的東西太多了。這個雙年展上既有著名攝影家的原作,又挖掘出了全新的攝影師,讓人看到了一些全新的觀看世界的方式。
給“直覺”留有空間 記者:你是否遇到過自己拍出來的照片沒有達到預想效果的情況? 司馬媛:當然遇到過。我不認為攝影師一定要在拍攝之前必須有一個特別明確的動機或者意圖,攝影跟其它形式的藝術一樣,需要給“直覺”留有空間。因為很多時候,最打動你的那些瞬間,是只有“直覺”才可以探測到的,它們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拍攝它的時候不一定就特別明確的知道這張照片在將來要用做什么,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也就沒有什么特別明確的預期效果。你會知道,你想要的可能是一種氣氛,甚至一種氣味,會知道那個瞬間好像比其它無數個瞬間更能讓你接近這個世界的某種真相。然后毫不猶豫地把它拍攝下來就可以了。日后在整理它們的時候,用一些方法把它們進行一點處理,使它們更接近你內心的樣子就好了。當然也有可能在拍攝的時候沒有很好地抓住想要的瞬間,這就需要自己多去磨練了。 記者:你通常如何進行后面的整理? 司馬媛:如果我想做一個展覽,我首先會精心揀選照片,必要的時候,會對它們進行畫質、影調的調整,使它們看上去更加統一。讓每一張照片像生動的詞匯一樣,連接起來可以組成一個流暢的長句子,既沒有廢詞,也沒有突兀的詞。具體的技術方面就不用多說了,看我的作品本身就能了解了。 記者:你認為什么樣的照片才是好的照片?有評價標準嗎? 司馬媛:從前曾經有一些大師給出過好照片的標準。例如沙考夫斯基,他曾經列舉了好照片應該具備的5個元素,事物本身、細節、框取、時間流、和趣味中心。不過我想在當代,好照片的標準應該由攝影師自己來完善。我心中的好照片,除了上述這些畫面特征之外,還應該給觀眾留有足夠的想象和玩味空間,而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觀眾,能夠使人在每一次觀看中,都提出新的問題或產生新的解釋。
多去體驗這個世界 記者:我們知道你酷愛旅行,近十年內游走了大半個中國和歐亞澳的14個國家,你認為旅行對你的攝影事業有何影響? 司馬媛:旅行對我的攝影有兩方面的影響。第一,旅行是我攝影的最初動機,有一次,我要去很遠的地方旅行了,我想,應該背上相機記錄下那些將來很難再次到達的地方,所以就開始攝影了。第二,從旅行中,我慢慢發覺攝影和旅行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可以認為,攝影本身就是一種旅行。因為它們都是一個不斷用新的目光去審視新奇或已有的事物.并使它們成為自己生命一部分的過程。 每張照片都是一個時空切片,它們都是從我曾經體驗過或者是去過的那些時空里截出來的。當我以后看到某個“切片”的時候就能夠迅速回到那個對應的時空,就像重溫一次旅行一樣。 記者:在你看來,與中國相比,英國的攝影教育有哪些不同? 司馬媛:對比國內和歐洲我所看到的攝影展覽,我覺得國內的攝影現狀與國外相比還有一定的差距,但是,我也看到國內許多新銳攝影師的想法越來越自由、越來越豐富,感覺中國的攝影是有未來的。 在倫敦,我經常會在學校里看到攝影系學生的展覽,他們的教育方式是引導式而不是灌輸式,他們盡可能多地給學生提供資訊,比如讓學生自由地使用圖書館并大量觀看高質量展覽,學生在大量實踐機會中逐漸形成自己的攝影風格,然后學校會給他們提供很好的平臺讓他們展出。在倫敦藝術大學,不同院系的學生可以在6個不同學院中任意選聽自己想聽的講座,學習與交流的機會比在國內多很多。 記者:作為一位80后新銳攝影師,你有哪些創作經驗可以和年輕的大學生們分享? 司馬媛:不要為做攝影而做攝影,應該趁著年輕多多感受這個世界,體驗自己的生活。既要享受美好的東西,也要理解痛苦的、不美的東西。當你有一天覺得生活里有很多東西是你非說不可,而且特別希望用攝影這種方式表達的時候,你再去表達也不晚。要知道,很多攝影師,在拿起相機之前就具備一雙攝影師的眼睛了。形成自己獨特的觀看方式,比學會使用相機更重要。因為前者的形成時間要比后者長得多。一張照片里,可以反映出一位攝影師的自身素養的總和。 攝影師需要“喜歡觀看”這個世界,需要對生活本身有強烈的“好奇心”。無論說得清的事物,還是說不清的事物;無論是細小的時刻,還是宏大的時刻;無論是生命還是死亡,在一位好的攝影師的眼里,都有可能被當做最值得記錄的部分而被永久珍藏。
采寫:賀美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