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將藝術學提升為獨立的學科門類,在這種背景下,您認為藝術學科建設需要做哪些調整? 杭間:我認為不需要做太多的調整,學科調整主要是為了教育與教學,對學術研究的影響并不大。藝術學提升為獨立的學科門類后,下面的學科隨之升級,這對教學是有好處的。但對于藝術學本身來說,它主要包涵“歷史與理論”兩塊,而“歷史與理論”過去怎么做今天還應該怎么做,沒什么太大區別。
記者:如何評價張道一先生為中國藝術學學科建設做出的貢獻? 杭間:對于藝術學科建設,張先生作出的貢獻是了不起的。很早以前,他從南京藝術學院到了東南大學,便開始向全社會呼吁應該建立藝術學科,這是非常超前與真知灼見的意識。他的藝術學研究非常有特點,他從民藝的角度、工藝美術的角度、裝飾藝術的角度、紋樣研究的角度、中國古代工藝文獻研究的角度來入手、來探索藝術學的規律。同時,在他非常有特色的研究基礎上,對于整個宏觀的藝術學的思考他也提出了非常多建設性觀點。張老師在東南大學成立藝術學系,創辦藝術學研究的刊物,這些舉動對中國藝術學的建立,對今天藝術學成為門類都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梢哉f在張老師一代的學者里面,張先生是非常突出的,是功不可沒的。
記者:張道一先生關于工藝美術的研究對當代設計的發展有何貢獻? 杭間:他對工藝美術的研究是中國古代設計思想精髓的總結。我認為張先生是較早去關注中國諸子工藝思想,并發掘出很多本質性的問題,無疑對當今設計的發展起到重要影響。具體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設計學的歷史和理論研究很有意義;二是對當今設計問題有很好的啟示作用。
記者:您認為當代中國工藝美術的史論研究在哪些方面存在缺失?您如何看待當代中國工藝美術歷史和理論的研究? 杭間:一是對古代的、傳統的工藝美術理論研究有書齋化的趨勢。它沒有更多的關注到考古、文化、設計等因素,而主要的研究精力還是一個器物本身或者文獻本身的考據上去做一些努力。但是,我們研究古代并不是為了古代,應有一個“古為今用”的思想,所以研究工藝美術應該是為今天的藝術和生活的發展服務的。 二是工藝美術在今天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它一方面成為一種非實用藝術,除了觀感藝術上的,還緊跟生產方向發展。同時,傳統工藝美術逐漸成為現代設計元素之一。綜上,我們對于工藝美術史的研究,對以上兩個方面的支持和呼吁還明顯不夠
記者:您以自己的“故鄉”為原形,開展傳統物質文化的思想價值研究,并建立了一種獨特的“自我田野”的寫作風格。能否介紹一下這種寫作風格? 杭間:所謂的“自我田野”這是我杜撰的一個名詞。田野調查是人類學的一種調查方法,就是你要到第一線去考察。而我對故鄉的一些工藝很熟悉,并且是經歷過的。所以我說的“自我田野”是我站在今天的一個學術立場,來反觀自己回憶中故鄉的那些工藝的故事和現狀,從中剔除回憶中不確定的成分,而更多從學術的角度去觀照當年回憶里面所沉淀下來的真實性。
記者:2008年您在上海策劃召開“設計與中國設計史研究年會”和編纂《設計史研究》集刊,希望由此建構“中國設計史”的研究和寫作體系,作為建立本土設計的基礎。您認為它是否實現了自己的初衷? 杭間:應該說是沒有實現的。因為“中國設計史的寫作體系”的建構并不是寫一本書就可以,它關系到我們全體設計界對當今設計、對傳統設計的一個認識。關于設計史的著作有很多,但我期待的,好的設計史著作可能還在誕生過程當中。我希望看到的設計史是系統性的設計史,而不是一個專業性的設計史,它要能夠表明一件器物或一個用品的產生與社會、文化、科技、經濟之間的聯系。只有這樣的設計史著作,才能既闡明人工造物的制作方法、用途,又能讓閱讀的人對自己的創作有所啟發。
記者:有學者認為:藝術問題不能留給搞文史哲的人去解決。您如何看待這種學術觀點? 杭間:文史哲它有它自己的研究特點,藝術有自己藝術的研究特點。但是應該提倡研究藝術的人要多了解一些文史哲的東西,但是還是應該從藝術本身來解決問題,這是根本的。
記者:有學者認為:設計跟在經濟的后面,理論跟在設計的后面,批評跟在理論的后面。您是否認同這種學術現狀? 杭間:這只是一個表面現象。因為現在中國的設計理論研究和批評本身還存在一些問題,這種說法雖現在是一個事實,但以后肯定會改變的。
記者:您目前從事中國古代物質文化史方向的研究,請介紹一下其研究的內容、體系和研究方法? 杭間:我主要是邀請了一些學者用今天的觀點,涉及文化學、設計學等,把古代物質文化的一些經典著作、古代設計文獻等做一個重新的解讀。這個解讀是一個創造性的解讀,不是對古典文學僅僅添加注釋的解讀。我們對古代文獻的解讀無論從形象、和它的思想分析都很起到一個延伸作用,而不僅僅是一個解釋作用。我叢書里有一序言提到,對古代文獻重新解讀時的意境,很像《千與千尋》里小白龍尋找故鄉那條河的感覺,小白龍見到河之后,它便得到了升華。我想中國古代物質文獻可能對于今天的設計、文化研究也如那條河是一個源泉,保證我們研究不會迷失,會更好地發展。
記者:北京國際設計3年展的策展人,您對此次活動有何感想?“有節制的設計”您理想的未來設計是什么樣的?如何建立設計的民主精神與中國的設計體制? 杭間:我之所以提倡有節制的設計,是因為我感覺現在的設計師太自信,太主觀,認為設計師什么都可以做。從設計的產品本身來說,一個設計師并不能設計出所有人都適合的用品。另外,如今的環境問題、資源問題都到了一個刻不容緩的地步。設計師通過設計、通過創意,尊重市場的同時,也對能源和環境的保護造成了一個很大的威脅。所以我想人類追尋有序發展的話,需要有適度的、對環境友好的、商榷性的、節制的設計理念。 “設計的民主精神”便是北京國際設計三年展的主題“設計的善意”。設計要有充分的善意,要更能夠溝通,要環境友好,要互動,要為人服務,要設身處地為消費者著想,不要太強勢,太主觀,過分受商業利益驅動。這些是“設計民主精神”很重要的方面。另外,我認為在中國應該建立一個設計師良好的運營體制,讓我們的設計受到市場良性互動的制約,而不是政府行為或者是企業的單方面行為。